至少，他在她心中是有一定地位的。雖然……不是那種地位。

輪轉王一半黯然，一半欣然，腳步越走越急，轉眼就要消失在忘川河上。

容景突然問道：“九幽出現……到底是為了什麽？”

“平衡。”

丟下這兩個字，輪轉王隨即消失不見。

但這兩個字已經足夠說明所有問題。

當初人魔兩界的隔離，的確對於人間界大有好處，但安逸平穩的環境下，修士的死亡率，特別是高資質修士的死亡率越來越低，鬼界因此人才雕零。

魔族內部倒是紛爭不休，但六道只得天道、人道、阿修羅道、畜生道、餓鬼道、地獄道這六種，其中並沒有魔道，魔族那裏死再多對九幽也沒有補益，因此九幽只能打人間界的主意。

此番九幽入侵人間界，在收集鬼魂的同時，其實做的更多的是在兩界戰場上保護那些修士死後的魂魄，不讓他們為魔族又或魔修所毀。

只是做這些的都是一些有品級的九幽官吏，諸如牛頭馬面、黑白無常等，就算十階魔王和化神尊者，等閑也見不到他們。

此番兩界戰爭既已結束，他們自然就再沒留下的必要，九幽也要回到早先所在的位置。

又其實，認真算起來，此番兩界大戰也要算是一種天然的平衡，平衡修士數量、魔族數量與天地資源之間的關系，要將修士、魔族的數量控制在天地資源能夠應付的位置上，以避免這個世界因此失衡。

這種平衡是人為又或天意，誰也不知道，至少暫時的她們還不知道。

卓歡與容景對視一眼，轉頭欲回。

就在這個瞬間，卓歡感到一陣久違的毛骨悚然，與此同時，容景在黑白貘的提示之下，早就一劍斬出。

無華的劍光已然歸入返璞歸真之境，看似不動半分煙火氣，其間的毀滅消融意味盡可毀天滅地，重重斬在了一張白幡之上。

一個淡淡的白影因此再藏不住，被逼了出來。

卓歡和容景的眉頭不約而同地一蹙：“白無常？”

“白十。”

白無常自報身份：“有幸得以輔佐輪轉王殿下。”

竟是輪轉王的人，那他為什麽要這麽做？

卓歡和容景不由再次皺起了眉頭，心中大惑不解。

“殿下此劫未過，之後將後患無窮。”

白十為她們解惑，淡淡地對著卓歡說：“只有你死，並完全消失在這天地之間，殿下才能算是過了此劫——其實最好乃是殿下親自動手，但殿下實在下不了手，我才會越俎代庖。雖然因此這一劫會變得不圓滿，但怎麽也要比歷劫完全失敗來得好。”

這番解釋可以說是再明白不過，卓歡和容景此刻方才明白過來，這一劫根本就不是她們想的那麽簡單，輪轉王的親臨原有深意。

“昔日輪轉王殿下曾為你身死，”

白十淡淡又說：“現在你既已明了其中因果，將心比心，是否也該為輪轉王殿下去死？”

“呵，就算是買賣，也沒有你這麽做法的。”

炫炎一步從虛空之中跨出。

其實她早就過來了。

兩界大戰之後，她很快卸任，將天寶交到了別的人手裏，退居太上長老之位，而後就來了天浮宗，與她們以及蘇冰清一起。

最初容景劍氣勃發的時候已經驚到了她，因此不放心過來看看。

看著沒什麽才一直沒有現身而已，而眼前的這位顯然不像輪轉王那麽無害，她自是不能繼續再旁觀下去。

至於偷襲等等……很可惜，雖然眼前的白無常只是輪轉王殿前的一個小卒，那也是有職位封號的小卒，最少也是鬼仙，相對仙位中的人仙。

甚至他有可能真鬼仙，那就相對仙位中的金仙了。

而不論是鬼仙還是真鬼仙，都不是眼下只得地仙境界，尚未渡劫的她們能夠應付的。

但白十殺卓歡之心已定，哪怕她們低聲下氣也沒有用，炫炎幹脆毫不客氣地開足了嘲諷：“你們輪轉王殿下只是分身死了一次，自己連毛都沒傷到一根，就要卓歡為他去死，徹底消失在世間——這樣的買賣我也想做一把，不如這樣，我斬斷自己的這根頭發……”

說著她牽出了一根自己的發絲，輕輕斷作了兩截：“這根頭發我是為你斷的，這將來也許會成為我的一具分身，因此就算我為你死了一次了，現在，也請你為我去死吧，徹底的，完整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之上！”

“你……強詞奪理！”

白十冷冷地道：“殿下救她一命總是事實，若是沒有殿下，她早就身死，此刻要她還有什麽不對！”

“不，她不會死。”

容景淡淡靜靜道：“沒有葉石也會有我，我總不會讓她死在自己的面前，而我當能夠拖上那麽一息，之後師尊回歸，卓歡還要得救，所以一定要這麽算的話，也只能算是他救了我一命，真要還，我去還好了。”

“容景……”

卓歡動容地低喚出聲，自他擋在她身前那一刻她就明白了他的用心，這一刻聽到卻還是忍不住心神激蕩。

容景捏了捏她的手，繼續又道：“而且，你有沒有想過，輪轉王殿下既是自己都下不去手，就算你動手幫了她，之後就一定會是你想的那個樣子完成此劫嗎？只怕會是徹底亂了這一劫，不但輪轉王殿下本身要性情大變，連你也要被記恨。”

“他可不就防著這一點呢嗎？”

炫炎冷冷道：“所以他才沒親自下手，而是故意顯露身形，又說了這麽多的廢話，就是想說動卓歡自己去死啊，屆時自然沒他什麽事，面對自殺這種，輪轉王殿下最多怪他把這件事的真相說出去了而已，等傷心失意個幾天，真過了此劫，說不定還要謝他，大大封賞！”

“罷了……”

白無常嘆了口氣，白幡輕搖動上了手：“這本是最好的辦法，可既然你們鐵石心腸，不肯為殿下自我犧牲，我就只好自己動手了……哪怕之後殿下為此殺了我，那又何方？我跟你們是不一樣的，只要殿下能有進益，於我自己而言，那是怎樣也好！”

白幡震顫不已，可直到他的這段話說完，卓歡、容景和炫炎三個也是一點事都沒有，只平靜地看著他。

“攝魂幡嗎？”

炫炎嘲弄地對他笑笑，張口露出了含在自己嘴裏的那顆返魂丹。

面對鬼仙、甚至真鬼仙，她們豈會毫無準備。

白無常眉頭皺了皺：“那就只好再血腥難看一點了。”

說話間他伸手一點，卻是先完全關閉了那道九幽裂隙。

這是怕她們逃走。

卓歡、容景和炫炎對此心知肚明，心中倒是一松。

若是裂隙還在，她們這邊動靜再多一點的話，只怕天浮宗裏的大家都要坐不住，不管境界高低，都要趕來助拳。

然則這個級別的戰鬥，人數再多也是於事無補。

為的還是這樣私人的事，她們更是不肯大家涉入太深，白添傷亡！

做完這個事先的準備，白十舉輕若重地一抖白幡。

只是瞬間，柔軟無力的白幡便就堅硬如鐵，向卓歡她們三人掃了過去。

這一擊，看似簡單，卻是無論如何都避不過去更承受不起的！

卓歡、容景、炫炎三人瞳孔微縮，萬想不到，他們之間的差距竟有這麽大，連招架之力都一點沒有。

“破！”

容景間不容發地斬開了虛空，三人遁入了當中。

與此同時，黑白貘躍到了長嘯的身上重重一吸，雖未能將那面白幡當作純能量吸過去，但幡的方向到底改了改，堪堪擦過卓歡、容景和炫炎三個。

卓歡那裏，伸手一攝，在白幡改變方向的同時已然將長嘯它們給攝了過去。

與此同時，炫炎取出了月牙小舟，三人隨即遁入其中。

打不過，就只有逃！

那顆八臂的晶核，被卓歡毫不客氣地當作了能源核來用，三人化神尊者的修為也是毫不不留，盡數灌註到了月牙小舟之中。

用來煉制月牙小舟的材料當真不錯，特別之後又被炫炎二次鍛造過，這樣的情況下仍沒有崩解的意思，反而化作了一道流光。

不，是遠超流光，飛速於虛空之中穿行！

白十雙目一凝，這個速度遠遠超出了他的預計。

但這個速度必然不能持續太久，並且他也並不就是沒有其它手段。

騰身追上的同時，那面原本柔軟無比的招魂幡繼化作堅硬如鐵的橫掃鐵棍之後，又化作了一支淩厲的飛鏢，向著月牙小舟激射而去。

此時卓歡、容景、炫炎皆不得空，黑白貘又只會吸而不會吹。

長嘯義無反顧地頂了上去，這樣絕強的壓力之下，他的氣勢陡然增長，終於沖破了以往一直限制著它的瓶頸，達到了九階，同時噴射出一顆碩亮無比的靈氣彈，迎向了白幡。

阿綃小臉格外嚴肅，雙手連動，靈氣彈後又多了一張大網。

大網的速度沒那麽快，只緩緩追在靈氣彈之後，等白幡沖破靈氣彈之後，正好被網在了其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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